《中国日报》10月4日第5版报道截图
博士生杨淏把手机、电脑留在家里,重新发现了远离互联网的生活乐趣,当然也遇到了许多困难。
在这个数字化时代,杨淏的经历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32岁的英国在读博士生杨淏去年踏上了一段最传统的独行旅途,他选择不带手机,使用纸质地图导航,用现金或银行卡支付一切费用,根据时刻表坐火车,并与陌生人进行交流。
在134天的旅程中,他走过全国24个省区的68个县市,读了40本书,并用两台相机记录了旅行的所见所闻。
“我意识到这134天是我一生中最充实、最专注、最高效的时期。这是一次绝对专注的人生体验。”出生在山西省省会城市太原的杨淏说。
他的故事发布到网上后,迅速引起热议,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如今对科技依赖现状的广泛讨论和反思。一位叫“杨不二”的湖北网友评论道,“科技让世界变小,我们似乎因此拥有了更多资源,但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来自福建的网友“沉默”写道,在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就会引发焦虑,因为手机集多种功能于一身,如导航、移动支付和社交连接。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我们对生活中几乎无孔不入的科技提出质疑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正是互联网为我们提供了了解杨淏旅行经历的平台。
杨淏也曾预想过这一行为可能会引发一些讨论,但其实际引起的关注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说,“脱网”实验让他收获颇丰。现在,他还是会与互联网保持一定距离,手机不连接Wi-Fi,家里也不安装Wi-Fi,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限制在90分钟以内。他尽量在英国的艺术工作室完成所有工作,因为只有那里可以上网。
杨淏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的发生是源于iPhone的一则屏幕使用时间通知,其显示他每周的日均手机使用时间接近7个小时。这一数据让他在震惊之余,也开始思考这种依赖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于是,他决定把手机和电脑丢在家里,直面去电子设备带来的不确定性,转向面对面的交流,这个想法令他着迷。
旅途中的困难
当时,杨淏正在英国兰卡斯特大学攻读当代艺术博士学位,在产生这种想法后就暂时搁置了学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努力说服父母相信他会注意安全。
去年11月27日,他从太原出发,背着一个40升容量的背包,里面装着衣服、两台相机、地图、身份证、银行卡、现金、两支毛笔、一瓶墨水、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和三本书。
父母把他送到了太原火车站,他随意选择了一列开往山西省临汾市的火车,并用现金支付了车票。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父母一同为我送行。没有网络,他们觉得好像离我更远了,”杨淏表示,他的父母可能非常担心,因为他们无法通过电话联系到他。
当晚抵达临汾后,他遇到了第一个挑战,因为没有手机,他无法在网上预订酒店。虽然他向酒店前台出示了身份证,并表示愿意付现金,但似乎只能用手机预订房间。其中一名前台接待员向他推荐了另一家酒店,但由于杨淏没有导航软件,工作人员便在笔记本上为他画了一张地图。
这次旅行中,杨淏还遇到了很多这样的情况。在武汉市的湖北省博物馆门口,他被拒之门外,因为博物馆要求提前预约,而他无法在网上预订门票。最后,还是在一位老人的帮助下才进去,因为这位老人有一张老年人快速通行证,可以带一名陪护人员进入博物馆。
写信成了他与家人和朋友保持联系的唯一方式。然而,寄信却又是一大难题。杨淏发现武汉的一家邮局只出售成套的纪念邮票,而其他地方则不售卖信封。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市的一家邮局,杨淏是第一个要寄挂号信的人,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怎么操作。
旅途中遇到的许多人都很好奇他为什么不想用手机。有人认为他想逃避一段糟糕的关系,有人把他当成观察生活的社会学家或记者,还有人猜测这次旅行只是他为了吸引眼球制造的噱头。
多一些体验
杨淏对远离手机和电脑带来的收获感到震惊。由于没有手机,无法查找旅行攻略,书籍和博物馆便成了他的“导游”。
在湖南省,著名作家沈从文(1902—1988年)的一本书为他提供了指导。他试图根据《湘西散记》,追溯大约90年前沈从文乘船沿沅江而行的旅程。
但当他到达这本书中的起点常德时,他发现在书中看到的客船已经没有了,因为沿河修建了水坝和水库。无奈之下,他改乘公交车前往沈从文书中提到过的地方。
除了地貌景观,书中很多地名的变化也让杨淏感到意外。当地一位40多岁的出租车司机就被书中的地名弄糊涂了,他告诉杨淏,他知道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不知道书中的这些地方在哪里。
进入甘肃后,杨淏开始购买与西域考古有关的书籍,西域是一个中国术语,用来描述今天的新疆和过去的中亚地区。法国汉学家伯希和(1878-1945年)和俄罗斯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1839-1888年)等西方研究人员、地理学家和考古学家都曾到访过该地区。
沿着他们的足迹,杨淏参观了南疆环绕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遗址。1906年至1913年间,德国考古学家阿尔伯特·冯·勒柯克(1860-1930年)来到了今天的克孜尔千佛洞,并洗劫了几个洞穴。杨淏在参观时,发现一些石窟内只剩下了粘贴在展板上的壁画照片。其中一些壁画残片现存于柏林的亚洲艺术博物馆,杨淏表示他对失去这些残片感到遗憾。
此外,他还在旅途中重拾了写信的传统,找到了儿时在学校学习书法的乐趣。
旅行的第三天,他给父母写了第一封信。他拿起毛笔,斟酌着该如何开头。
杨淏说:“通过写信这种传统方式,我可以表达对家人的感情和思念,但也正是这种距离和等待让我开始反思自己与世界的关系。”
整个旅途中,他寄出了40封信,收到了5封回信,这些信已成为他珍贵的回忆。
回归日常
4月9日,杨淏回到太原。他的母亲按照中国传统文化中流传的俗语“上车饺子下车面”迎接他。吃了这碗热乎的面条,温暖了肚子,杨淏才感觉自己的旅途圆满结束了。
当他再一次看到闲置了四个多月的手机和电脑时,他竟不想打开,因为他早已习惯了没有网络的安静、平和的生活。
但在一个星期后,他还是打开了它们,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
杨淏专门腾出了一天的时间来处理手机上的所有信息。结果他打开手机等待了一个小时,无论是微信、新浪微博,还是支付宝都没有弹出一条信息。他脱离网络后,网络世界似乎也抛弃了他。
后来他才了解到,在中国,如果收件人在72小时内没有接收信息,那这些信息就再也无法查看。
杨淏说:“那些永远也看不到的信息,让我感到些许遗憾,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什么。但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可错过的。”
他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最近,在一趟从南京到上海的90分钟的高铁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手机上挑选酒店,用不同的软件比较价格,最后却发现,他精挑细选的酒店与之前旅行随机入住的没什么区别。
他的新书《关机》将于明年出版,目前他正忙着制作一部纪录片,讲述他的“脱网”旅程。
“我希望无论是通过纪录片还是我的文字,都能给大家提供一个看待世界的不同视角。”杨淏说。
随着互联网正在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杨淏试图用他的亲身经历促使人们对现代社会的连接与交往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记者 王茜 朱兴鑫 编译 魏佳璇 王娟|中国日报山西记者站)
原文见2024年10月4日《中国日报》第5版英文链接:
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2410/04/WS66ff584ea310f1265a1c61dc.html